【编者按】方福森教授是我国道路交通领域杰出的教育家、科学家,曾担任中央大学土木系教授、南京工学院土木工程系道路教研室首任主任。方老一家与吕志涛院士一家相识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两家有着深厚的友谊。近期,方福森教授之女方珩女士撰写了一篇文章,追忆敬爱的吕院士,现转载于此,以表达我们对老一辈东大土木人的景仰和怀念。
追忆敬爱的吕院士
方珩
敬爱的吕院士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了,但是他那音容笑貌、和蔼可亲的举止,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那大家风范一直感动着我。我家也住兰园,直到现在每每路过他家,我依然会情不自禁抬头看看他家,灯还亮吗?因为二楼光线的缘故,他家客厅的日光灯经常是亮的。他在世时,灯不亮了,我会想到他是否出差了?但最后一两年我也会纠心,住院了?住院体检了?听说又进京参加院士评审会了,我会为他高兴,为学校拥有这样一位尽心尽职的院士感到幸运。在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份听说又住院了,在王老师的安排下,我去医院看望了吕院士,那时感觉他真不错,气色好、微胖,吃大半碗王老师做的红枣莲子汤。没坐几分钟,由于他要如厕,我们就离去。在病区走道上,得知学校要为他做八十寿辰,真为他担心,看望的人太多会导致交叉感染。因为先生是医务工作者,王老师与其媳妇仔细询问注意事宜,我们关照务必安心治病,等天暖再出院。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仅两个月噩耗传来,我不敢相信,我痛惜,为何这样…….?我也不敢告诉我外地的兄弟,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一消息,然而他们已得知,第二天一早均来电嘱我代表我们全家,前往吊唁,看望王老师。我时常在想,要是吕院士还在,要是他哪怕生病住院……,但现实就那么残酷!不可能!唉!……
我们一家与吕院士一家的相识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半个世纪之前的文化大革命中。那时我家住兰园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当时算是大的,吕院士结婚,学校住房紧缺,安排住我家客厅中,客厅是敞开的,学校派人用板简单隔开,旁边一间书房门开在客厅中,所以还得让出一过道,方便另一对住在书房的夫妇进出,这样一来,吕院士的房子不方整,且更小了,大约只有十二、三平米,我们三家共同居住一套房,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厕所。我的父母很谦和,两位年轻助教及他们的夫人也很顾大局,大家和睦相处,三家共住一房六年。吕院士在这间屋生了两个孩子。生第一个儿子时,他母亲带着浙江老家的特产榨面,是用扁担竹篓子挑来的,让我见识了一个农家朴实妇女。那时我在中学读书,什么都不懂,看见了一位母亲对儿子媳妇孙子的一片心意。无奈房太小,那时还想不到可以住旅馆招待所,可敬的母亲仅住一晚就告别了儿媳孙回老家了。文革中,吕院士是逍遥派,但他孜孜不倦,写书!写“金陵秋梦”,让我佩服不已,一个理科人也能写小说?真是!我赴农村插队期间,时有回家,父母总是告诉我,“吕老师用功极了”,或者“昨晚睡觉晚极了”,那时我的感觉他就是一个用功勤奋的人,一个好学上进的人。我父母也常在别人面前夸奖他。吕院士总是感恩我父母,在我面前他时常提起,“那时我家困难,你父母总是帮助我们,”还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即便当院士了,没有架子,还时常这样说。我们一起共住的六年中,他们一家与我们全家父母兄妹及配偶还有下一代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兄弟姐妹仨都很佩服他。他家乔迁院士楼,王老师亲自下楼接母亲和我去参观新居,他俩用糖果茶水热情款待。在吕老师当选为院士时,我父亲正住在医院,得知这一喜讯时,父亲就像是自己的爱子当选一样,欣喜、激动,以致流下了热泪,……。当父亲病逝,吕院士夫妇第一时间前来吊唁,并安慰母亲。
我时常把吕院士励志的一生作为范本,教育我的一届届学生,学生也为之惊㤉,更是心灵的震憾,从而受到鼓舞。我有时也会跟他开开玩笑,“你来斯啊…….”,他总是一句话“运气好”,要么“赶上好时代了”,真让我无语了。他就是这么谦虚的一个人,虽然身体不强壮,但是内心无比强大,超乎常人。记得文革住在我家,在那极左的年代,知识分子归为“臭老九”,人人自危,不敢讲真话。然而有一天,王老师告诉我,“他(吕院士)说,他是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当时我一惊,这是会挨批斗的,当然我也不会外说,他就是这么自信。后来有人发现他文笔不错,想调他去报社工作,但他拒绝了。之后每每提起这件事,他总是说他做对了,要搞本行。我时常感叹吕院士的人生,从一个小山村走出的院士,实属非常不易,我认为他具有这四点:强大的心理,顽强的毅力,坚定的信念,和拚搏的精神,成就了他的一生,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吕院士虽然达到科学最高殿堂的学术大师,但是他为人和蔼、谦虚,和他们一家相处感觉舒服不累。记得我的父亲《我的一生》一书要出版,请他写一篇记念文章,我早上上班还不到七点,敲开他家大门时,他已坐在客厅看书了,我没进屋,直接讲明来意,他欣然接受,看我工作如此忙,他跟我说,你不必来取稿子了,他直接交给交通学院,真是善解人意啊。事后想想,他完全可以说,“我和你父亲不是一个梯队的人,不了解”,顺水推舟不写啊,可是他不是这样的人,总是让人舒心踏实。
我的女儿女婿有幸成为土木交通的一员,有一年春节,我们一家去拜访吕院士,在交谈中有两点记忆至今,他说,第一,在身体健康前提下,做到十六个字,“努力工作,继续学习,尊敬领导,团结同事”,这十六个字是精华,做好不容易;第二,努力多写论文,争取多参加学术会议,要多为学校赢得荣誉……。我当时就惊呆了,吕院士这么说,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在他的导师丁大钧教授评选“光华奖”时,竞争激烈,非常不易,然而他帮助丁老师积极争取,最终成功当选;蒋永生院长获得“国家级名师”,也是他积极提名。凡是评选院士年,我都能感受到,他为了学校的荣誉,不顾身患疾病,克服困难,积极参与,努力争取。直到二零一六年底,他还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选举了,我一定要去参加,为学校效力……。我非常喜欢和吕院士交谈,和王老师交谈,在路上碰到,我们都有讲不完的话。有时去他家,我喜欢他那和蔼的面容、大家的风范,言语中,让我感受到他站得高,见识多,使我受益匪浅。每次交谈之后,我都会与我哥哥弟弟分享。
斯人已去,传承是最好的记念。敬爱的吕院士,放心吧,您的女儿继承了您的事业。您为之奋斗的东南大学,在二零一七年,入选了一流大学建设高校A类。在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中,土木工程取得历史性突破,获评最高A+级,并列全国第一,入选“双一流”建设学科名单。记得那一年您还告诉我位置排第三呢。敬爱的吕院士,您那“拼命三郎”的敬业精神,德高望重的做人态度,高风亮节,为人师表,永远永远影响着一个又一个的土木交通人!我相信,东大一定会再创辉煌!我也相信,若有天堂,您也会和我父母再续前缘,再做良师益友啊!
2018.5.21